院子的青石和青苔,屋顶上的苔藓,老去的爷爷和奶奶,我们姐弟们的欢笑……都留在了那里。好在四叔修旧如旧,依然用木头做大梁,用蓝瓦做顶,还是以前的四合院,门楼上还写着祖上的“恕行敬居”四个字,这是祖辈的家风,更是后辈的精神财富。
和叔叔们唠嗑,回避不了的话题是正在热播的《白鹿原》,他们如白嘉轩或者鹿三,忠实于白鹿原,在此劳作,在此生息,在这里渐渐老去。门前的麦子已经黄了,从前这个时候,门前早被叔叔们收拾得干干净净,用石碾子压的平平的,麦收前后门前很热闹,有扛着锄头走过的乡亲,有收割者拉着架子车上托着高高的麦子。现在门前堆着盖房的砖和沙子,杂草丛生,在门口玩的晚辈小玥儿、小珂儿和我们小时候相比,少了庄重的仪式感,也少了热闹的氛围。
出了家门,往东走上曾经无数次走过的小路,小路早已淹没在杂草丛中,我高低不平地走在其中,自己长长的影子在前面移动。走到东头转南的路上,纵目望去周围都是麦田,我如白嘉轩般站在麦浪翻滚的金色麦田中,闻着麦香陶醉其中,把自己久久压在心中的麦收激情荡漾在脸上,家乡的悠悠往事,枝枝蔓蔓在心头攀爬,思绪随风而飘。
杏子成熟的时候,老人们总喜欢往地里跑。我们总听到大人们议论当年麦子的涨势,预计开镰的时间。从前生产队收麦子要花费很长时间的,从地里收回来,在打麦场集很多麦垛子,然后一天天的碾打。晴天的早晨,队长七爷就敲响皂荚树上的大钟。七爷是个很有权威,很受人尊敬的队长,他一声招呼,没有人不听的,队里的集体劳动被他安排的井井有条。村里的男女劳动力聚集在麦场里,男劳力揭集子(麦垛)运麦个子(捆),女的解开麦腰,将麦子平铺在场上——摊场。乡亲们边干活,边大声说话,叽叽喳喳,热闹不已,一会儿三个大场摊的满满的,在会计处记下工分,各自散去。
夏天的太阳火辣辣的,没有一丝儿风,摊开的麦子在太阳下发出嘣嘣的响声,下午2、3点钟麦子涨的饱饱的。这时候碾场高手走进碾场,他往麦场中间一站,瘦小的一个人显得威风凛凛,碌轴在他手里变得乖巧听话,胀气的麦子被碌轴碾压的服服帖帖,麦杆变成了麦秸。队长又一次敲响了大钟,全村人闻钟来翻场。接着碾压第二遍,第一遍碾的时间久,第二遍很快就碾完了。等候在场边的人拿起叉、锨,刮板、检叉……走进麦场。拿叉的抖落麦杆,拿检叉的推走麦秸秆,拿刮板的将碾出来的麦粒推成堆,大家分工协作,各负其责,不大工夫,麦场中间会堆积成一个大麦堆。
刚才在场边蹲着聊天的四叔和其他几个人,开始拉电线,搬风扇,有风的时候不用这些,他们围着麦堆,挥动木锨,扬起的是连壳带麦子,落下来的是喜人的麦粒,麦壳轻飘飘地随风扬到了另一边,他们手下出来是籽大粒圆的粮食,用口袋将麦子装起来,男人们扛起来一路小跑放进队里的仓库。一天的劳动结束,但是麦场里灯火通明,大人乘凉聊天,孩子们围着麦垛子做起了迷藏,欢声笑语划破夜空,直到有家长大声叫着自家孩子回家睡觉,这才会恋恋不舍地离开……
夏收是农村一年中最具活力的时候,劳动要持续一个多月,我们也跟着热闹一个多月。农村长大的孩子,从小就体验集体劳动的红火热闹团结协作,和大爷、大叔、大婶一起在土地里忙活,经历了秋播春种的劳碌,夏忙秋收的收获,享受了集体劳动的欢快和喜悦。新雨后,空气清新,蓝天上朵朵白云,道路湿润,沐着清风,在田野中捡拾麦收时掉到地里的豌豆,经雨水浸润的豌豆已经长出新芽,吃在嘴里甜丝丝的,煮在稀饭锅里会给稀饭增添一份浓浓的豆香的味道,让人忍不住多吃几碗。从小培养了热爱劳动的品质,养成了爱惜劳动成果的良好习惯,并成为自己享用不尽的精神财富。
日子总会亮堂,麦子总有再黄……岁月变化,世事浮沉,地理上的故乡渐行渐远,但是精神上的家园却挥之不去,成为人生的驿站,精神的家园!